经济学家海闻自述|洋插队:一种壮士即将出征的心情-凯发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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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学家海闻自述|洋插队:一种壮士即将出征的心情

2022/09/03
导读
我的自费留学生涯
编者按:

今年是改革开放恢复高考的第一批大学生、《中华人民共和国学位法》颁布后的第一批学士毕业40周年。作为改革开放后最先自费出国留学的大学毕业生,北京大学经济学讲席教授海闻近日撰写文章,回顾了自己毕业后自费赴美留学的难忘经历。经海闻教授和「北京大学汇丰商学院」公众号授权,《赛先生》将陆续连载此文,以飨读者。前情见:


(一)


  • 赴美

拿到赴美签证,完成论文答辩,我就开始准备出国了。美国学校的寒假主要围绕圣诞节,所以一过元旦不久就要开学了,而此时中国的学校秋季学期还没有结束,寒假要从一月份中下旬开始。我们77级因为恢复高考,推迟到1978年春季入学,毕业也推迟到了1982年1月。我急着要赶到美国去上课,不得不申请提前离校。

没想到这件事情并不很顺利。我在办理提前离校手续时,人事处的一位干部质问我,“你现在已经读完北大了,为什么还要去读美国的本科?难道我们北大的本科不如人家美国的本科吗?”一句话说得我真不知怎么回答,只好说,“我申请的时候北大本科还没有读完,所以只能申请本科,现在读完了,我可以去读研究生。”好在他没有卡我,让我如期办完了离校手续。

临毕业前,一些同学聚在一起开了个“分别会”,我是第一个走的,自然要多说一点儿。不知怎的,我那天晚上有些伤感,说着说着眼角有点湿润。大部分同学都准备开始工作,且都是一些很好的工作,因此都很轻松愉快。十几个同学考上了研究生,继续在北大或北京其他研究所学习,也很开心。而我到了而立之年,还要只身前往一个陌生的国度去拼搏。我突然有了一种当年到黑龙江插队落户的感觉,甚至比那时的感觉更加悲壮。下乡时毕竟还年轻,初生牛犊,什么都不怕,而且一起去一个县的就有整整一列车知青,仅中学同学就有二十多人。这次去美国只是孤身一人,没有同伴;不是公派,没有人管,各方面都要靠自己;语言又不行,不知能否把学位读下来?总之,颇有当年去黑龙江插队落户的感觉,一种壮士即将出征的心情。


1981年12月27日,我离京回杭,二十多个同学到火车站送我。大家在送我的日记本上签名留念,其中金立佐和刘星星同学还激情满怀地写了诗词。立佐是我37楼210的室友,他写道:


“不使离愁感伤,却转衷肠;燕园四载二一〇,君莫忘,多少回,论千古,思搏击,求国强;赤心滚烫欲出,温暖冬末之寒冰,催发春华之芬芳;今与君,同窗送别在车站,明迎君,满腹经纶在机


星星写的也让我感动:

“坎坷复坎坷,奔波又奔波。男儿自有志,砥砺不可磨。为践振兴志,求学赴美国。此去两三载,他乡难处多。愿君多保重,寒暖挂心头。世界一何大,登高放眼阔。学成凯旋归,同唱四化歌。”


可见,当年的出国留学是何等的隆重。

回家后不久的1982年1月16日,我乘坐从上海到旧金山的中国民航班机ca983出发赴美。其实,我要去的学校在洛杉矶南面,我的两个舅舅也都住在洛杉矶。可是,当时我们不知道怎么买到洛杉矶的机票,而中国民航只有飞旧金山的航班,也就只好买了去旧金山的机票。想想旧金山和洛杉矶都在加州,应该相差不远。在美国有高速公路,人人都开车,从洛杉矶开车到旧金山应该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我到了旧金山,入境时费了一些时间,想二舅一定在外面等急了。然而,等我推着行李走出海关来到接人的大厅时,根本就没有看到二舅,也没有任何接人的牌子。心中不免一阵慌乱,二舅没有接到电报?或者电报没有说清楚?日期或航班信息搞错了?

我不知什么情况,没有电话,也不知道怎么打电话。等了约半小时后,我开始考虑自己找上门去。根据我有的地址,我打听到距离和公共交通方式。听后就傻眼了:从旧金山到洛杉矶好莱坞我二舅家相距600多公里,飞机需要飞1个多小时,长途汽车约8个小时,最主要的,我身上只有出国时允许兑换的40美元,根本不可能支付旅费!

没有办法,我只好继续等。又等了半小时左右,只见二舅匆匆赶来,原来他是从洛杉矶坐早班飞机过来的,然后我们下午再一起坐飞机回洛杉矶。他跟我说,你们以为美国的汽车跟飞机一样快,几百英里一会儿就到了?你为什么不直接买到洛杉矶?我只好默默地听着,要知道我们当时对美国真的了解很少。无论从信息上还是认知上,我都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一切都要从头学起。
  • 语言

初到美国,进入加州州立大学学习,我立即面临三大挑战。

第一是语言的挑战。我们最早学英语是在初中,学的很简单,然后就是文革和上山下乡,在黑龙江边远农村待了9年后基本忘光了。77年高考不考英语,但上学报到后就来了个英语测验,然后根据水平分了“快班”和“慢班”。测验的结果,我自然去了慢班,从abcd开始学。大学学了两年英语,每周四个小时。我的英文课成绩不错,都是“优”,但实际水平我很清楚,背了一些单词,学了一些语法,但基本不能对话。那时也没有“新东方”可以课外补习,所以两年下来基本只能靠查字典读点英文文章。

出国前反复练了一些口语,没想到一到美国就发现自己简直就是一个“哑巴”和“聋子”。入境处由美国移民局的人审核护照签证,我遇到的是一个黑人女官员。她问了不少话,我没怎么听懂,我说了半天,她好像也没有明白。期间她说了好几次“ya”,我不知道什么意思,后来才知道这是“yes”的意思。不得已,她叫了一个翻译,估计是香港来的,普通话不是很标准,不过总算把必要的信息都搞清楚了,顺利过了关。

虽然赴美前学了一些英语,但多是英式英语,也是比较标准的书面语言,在国内跟美国人聊天,他们也故意放慢了语速,所以觉得还能听得懂。到了美国,发现他们讲话太快,而且好多跟我们书本上学的不一样。比如,美国同学见到我说,how’s it going?我就想,什么意思?只听到了going,就说:i’m going to class. 岂不知人家是问候,但我只知道问候是 how are you, 不知道这也是日常的问候。另外,很多单词的发音跟我原来学的也不一样。为此,还真的出了不少洋相。

更挑战的是上课。老师讲的很多东西听不懂,加上很多外籍老师,口音很重。一位希腊裔的教授格罗萨可斯(glozakus),人很好,也很耐心,就是说话太快,卷着舌头,一连串的词翻滚着出来,我都感觉听到的不是英语。好在他的课是计量经济学,我听不懂但能看懂,所以问题不大。

另一位匈牙利裔的教授stern教的是宏观经济学,他的板书很少,大部分时间就是在讲,我很快就跟不上了。不得已,我买了个小录音机,准备把他的课录下来,回去反复听。谁知第二天我刚录了不久,他就走到我跟前问,“这是什么?”我说,“录音机,我想回去再听听”。他不客气地说,“我不喜欢”。我不得不马上一边说“sorry”,一边收起了录音机,只好回去好好看书。

还有一件让我当时觉得尴尬但却受益终身的事。入学不久的一次考试,我觉得自己英语不如美国人,看题目和回答问题都要花更多的时间,在同样的时间里完成考试对我来讲有点不公平。于是我对老师说,“我英语不好,能不能多给我一点时间?”老师看了我一眼,没有直接回答我,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在拿美国大学的学位……”。我顿时明白了:社会是不看你的起点的,但在终点的要求是一样的!从此,我在学习工作中遇到困难时不再为自己找任何理由,树立了一个要在别人制定的规则中努力做得比别人更好的理念。

加州州立大学(长滩)有很多国际学生,很多人英语也不好,所以入学时有一场英语考试,达不到一定成绩就要修一定学分的英语。考试时我基本上来不及看题目,有些看也看不懂,只好瞎蒙,结果可想而知,除了经济学的专业课以外,我需要花钱修9个学分的英语课。不过,我还是非常感谢这些课程,至少知道了英文的文章应该怎么写,这对于我最后能够通过学校gwpe(毕业写作能力测试)考试还是很有帮助的。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海闻,北京大学经济学讲席教授,北京大学原副校长兼深圳研究生院院长,汇丰商学院创院院长。现任北京大学校务委员会副主任,汇丰商学院院务委员会主任,主要研究领域为国际经济学和发展经济学。


曾在黑龙江虎林县红卫公社下乡九年。北京大学经济学学士(77级),美国加州州立大学(长滩)经济学硕士,加州大学(戴维斯)经济学硕士和博士。曾任美国福特路易斯学院助教授和副教授(终身职)。1995年回国参与创办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2004年创办北京大学汇丰商学院,2008年创办北京大学国际法学院。


制版编辑|小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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