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人的内心世界,你看懂了吗?-凯发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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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中人的内心世界,你看懂了吗?

2018/05/07
导读
绘画艺术里的“葛优躺”。

图源:pixabay.com


撰文 | 林凤生(上海《自然》杂志编审)

责编 | 惠家明


     


艺术史家把绘画看成是一种“非语言类艺术”,意思是绘画不能说话。那么画家用什么办法来传递人物的情绪,进行人与人之间的信息交流呢?那就要依靠脸部表情和肢体语言了。早在古希腊的时候,哲学家苏格拉底就对画家和雕刻家说:“崇高和尊严、自我贬低和严肃、谨慎和理解都反映在脸和身体的姿势上了。”

 

画家达芬奇在《绘画论》说:要画那些“由活人的心理状态所引起的动作,那些表示愿望、轻蔑、愤怒或者怜悯的状态的动作”。他还要求:“画家乐于仔细观察那些边说话边做手势的人,并去了解他们为什么这样做。”

 

本文围绕这个话题谈一点看法。

 

脸部特征与表情

 

在写实绘画中,人的脸部无疑是最能够引人眼球的地方,因为脸部的特征和表情在人际互动和交流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另一方面,人的大脑里有着强大的“脸部识别”功能配置,所以观众也特别喜欢看画中人物的脸,通过鉴貌辨色来了解人物的方方面面。神经科学家认为“人脸识别”有两个方面,其一是特征识别,其二是表情识别。所谓的特征不仅仅是指脸的长相,是长是圆,是胖是瘦,还要强调他的精气神。哲学家叔本华说“画人首先要画出他的特征,呈现出这个人的特征就等于反映了人性的一部分”。古代的人物画家在这方面是下功夫的,图1是传说中的大画家提香的《自画像》,采用了当时流行表达高傲特征的姿态:只用眼睛斜着看了一眼观众,身体也没有转过来,抬头挺胸、自信满满,一副不屑一顾的气派。


提香的《自画像》

 

当人物的心态发生变化时,脸部的特征(包括五官位置)也会随之变化,于是喜怒哀乐的表情也就在脸上洋溢起来了。维也纳心理学家egon brunswik说:“双眼之间的距离有任何微小的变化,都会影响到人像的表情。”所以说,人脸识别的另一个方面是表情识别。有趣的是,当我们对脸部特征与表情之间的区别还不太清楚时,我们大脑里的人脸识别机制却已经分工明确:由大脑纺锤状脑回的后半部分负责处理人脸的特征识别,当它辨认出脸部特征之后,再由纺锤状脑回的另一个区域与额叶一起来判断这一张脸是不是熟面孔。如果这部分损伤了,就会得“人脸辩识缺失症”。得了此病的人常常能够知道看到的是一张脸,但是无法辨认是谁的脸。如果纺锤状脑回的损伤延伸到更前方,波及其他区域,甚至影响到了与情绪密切相关的杏仁核,那么他就会患有“表情辨识缺失症”——可以辨认一张脸,但是不知道脸部的表情是喜是忧。

 

表情:像风像雨又像雾


在日常的人际交往中,表情(相对于特征)对情绪的反应更加快捷,所以有“表情是情绪的晴雨表”的说法。孔子曰:“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胸襟坦荡之人面貌平和,内心纠结者常愁容满面,这也说明了脸部表情与内心情绪的紧密联系。

 

事实上,经过了亿万年的进化,人类形成了六七种与情绪密切相关的基本表情,它们是:快乐、惊奇、悲伤、愤怒、厌恶、轻视和恐惧。这些基本表情已经成为人的本能,不需要学习就与生俱来,与人的民族、文化背景关系不大。关于脸部表情与生物进化的关系,笔者在其他文章里已经做了介绍,这里不再重复。但是补充一个小发现,来说明造物主的伟大。刚刚出生的婴儿不会说话,但是最需要得到亲人的呵护,只能通过丰富的表情和哭闹来引起大人的关注。造物主为了让婴孩的表情容易被看清楚,所以让婴孩在出生后的一段时间里头部的比例都特别大。大头娃娃的出现就是这个道理,当然这个道理不是我说的,而是诺贝尔生理或医学奖得主eric r. kandel说的。此外,心理学家paul ekman和他的同事对基本表情做了跨文化的研究。在一项研究里,他们让巴布亚新几内亚(papua  new guinea)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原始部落人群判断caucasian地区人的脸部表情照片表达了什么意思,结果不出所料:他们对表情的判断全部正确。

 

在另一项研究中,paul ekman调查了许多先天性盲人。他们虽然从来没有看到过别人的脸部表情,但是表达自己喜怒哀乐的神态却与普通人大同小异。经过大量的测试,心理学家确定:人类的这六七种基本表情,凡是地球人都能够看得懂。(基本表情图参见《维也纳分离主义》一文。)

 

那么是不是可以说光凭人的面部表情就可以洞察他的内心世界呢?这就大错特错了。paul ekman还做了另外一项实验:


他们分别让美国人和日本人观看同一部医学纪录片,记录了一次血腥的外科手术。尽管在放映的过程中他们都流露出讨厌、恶心的表情,但是离开放映厅后,日本人在人多的地方会用微笑来掩饰而美国人则不会。所以,心理学研究认为,尽管脸部的基本表情是“通用的”,但是在具体展示什么表情还是随着文化、遗传、生活习俗和文化背景有所调整。有些城府深的人可以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以至有“知人知面不知心”的说法。因此我们在待人接物和欣赏人物画的时候都不能够光看外表,还要了解相关的方方面面才行。

 

荷兰画家维美尔的杰作《带珍珠耳环的少女》

 

荷兰画家维美尔被神经科学家称为“暧昧”大师,这里所谓的暧昧是在神经科学上的意义,并不是指它在字典中的意思。也就是说维美尔画中人物的脸部表情像风像雨又像雾,让人捉摸不透,无所适从,想要读懂他们的脸实在是难。正如心理学家浦鲁斯特开玩笑说:“(这是一件)永远也不会水落石出的事。”

 

画中的少女据说是维美尔的女儿,她有一点含情脉脉,又有点冷漠和专横让人难以捉摸。明亮的双眸给人无限的遐想,以至有人想入非非,竟然演绎成一部电影来……尤其是画中少女耳环明亮的珍珠反光,曾经让成千上万的维美尔粉丝为之倾倒。不过最近有报道称,荷兰mauritshuit   museum的专家利用moro-xrt扫描发现“这是一片脱落的颜料碎片,翻转重新附在珠宝上”形成的效果。

 

手势:另一种语言

 

手指、手掌和上臂是人体中最可自由活动的部位,可以随心所欲地做出各种动作和姿势,因此人类文明之初就把手势用了作为交流信息和情感的手段。手势甚至比口头语言来的更加直截了当,一人振臂高挥,可以引起万众瞩目的效果!手势的采用一般是在最大限度易认性和最大程度动作之间做折中,也就是既要动作好做,又要意义明确。

 

我们从古代的艺术品中见到的各种手势显然是来源于生活:高举手臂向前(或者向上)是一种指点手势,有指挥命令的意思,表示支配和支持等。曲臂挡驾是防卫的手势,也可以表现自卑,祈求宽恕。举手求饶是投降的手势,也是向上帝顶礼摩拜、祈祷手势的来源。随着使用的范围扩大,渐渐形成了一系列约定俗成的,具有象征性的程式化手势。例如,在礼仪手势里就有问候、祈祷、丧礼、教学、表示胜利等具有自明性的专门手势,让人一目了然。在古代的棺材、墓地和葬礼上,常常见到的手托头部的手势,就是一种表达哀悼的程式化手势。在宗教画里,我们还可以看到许多具有宗教象征意义的手势。在乔·贝里尼的《圣约伯教堂装饰屏》画中,圣母玛利亚举起的左手是一种象征神力的手势,有赐福的意义。而站在左中位置上赤膊的圣徒双手合掌,这是基督教流行的祈祷手势。另外5位圣徒和3位演奏乐器的孩子,他们的手势因为源于生活,显然能够一看就懂。


乔·贝里尼的《圣约伯教堂装饰屏》


画家的任务就是让绘画中的人物通过手势来说话。德国女画家珂勒惠支创作的《不要战争》曾被鲁迅先生所推崇。画中人物振臂高挥、主题鲜明,同时请注意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伸直的手势——这是欧洲中部地区用作宣誓的伴随动作;左手放在心口也是一种流传很广的表示真诚的手势。伴随着心跳动的感觉,宣誓者的诚意会加强。


珂勒惠支的《不要战争》

 

在这幅画中,有力的笔触、伸直而紧绷的手臂和充满了激情的书法使绘画有很强的感召力。当然程式化手势也是随着历史的发展,不断地改变它的内涵,并且与地域、民族和文化息息相关。例如,合掌在东方一直是一种求神拜佛的手势,但是在西方合掌祈祷一直到中世纪才进入到了宗教的弥散仪式。而在有些地区合掌还成为了一种乞求手势。


肢体语言—无声胜有声


人有比较灵活的躯干、头颈部位和四肢,可随意做各种姿式。它们与脸部表情一样善于表达自己的情绪和感受,因此被称之为肢体语言,从而让我们常常可以不发一言来传递自己的情感和想法。在远古时代,肢体语言是维持生活的必要条件之一:它往往决定了一个人能够获得食物或者生存途径的机会,同样也可以促进个体融入集体,并获得更多的繁衍生殖机会。所以在艺术上,人体也是古代绘画最常见的绘画主题。但是,据著名艺术史家贡布里希考证:只有在古希腊艺术(大约公元前4-5世纪)里才能够找到对人体外表的生动描写,此前的画中人物动作只能够说明他在干什么(如打猎、捕鱼、放牧等等),缺乏情感交流。他还说:“在整个美术史上,与公元前6世纪和接近公元前5世纪末发生的,古希腊雕刻和绘画的伟大觉醒相比,很少有更加激动人心的壮观场面。”


公元前5世纪的大理石雕刻《垂死的勇士》


大理石雕刻的《垂死的勇士》,诞生在公元前5世纪的古埃及埃伊那岛上。这一作品塑造了一个倒在地上、受了重伤的战士。他知道自己难逃一死,用盾牌试图支撑自己的躯体,没有一点惊慌失措,面部表情坦然,表达出一种视死如归的勇气。整个作品把肢体动作、面部表情和精神内涵融为一体,洋溢着一种悲怆之美。

mary cassatts的《躺在椅子上的女孩》


在后来辉煌了600年的西方写实绘画里,不乏刻画人物表情的杰作,美国女画家mary  cassatts的《躺在椅子上的女孩》画得十分传神。女孩的肢体发出的信号能够让人一看就懂、没有悬念。好像听到女孩在抱怨:“好烦,真没劲!”这种姿势现在有一个中文名字叫“葛优躺”。


海恩斯•金的《妒忌与调情》


法国画家海恩斯·金的《妒忌与调情》,更是一幅情景交融的妙作:调情的姑娘带着诱人的眼神,双手放在头上,她的表情和小伙子那尴尬而又高兴的反应再清楚不过了。另一位姑娘的嫉妒表情或许并不太明显,不过她左手的“我想”手势却具有足够的表现力,说明她此刻的心里如打翻了醋坛子。正是:情绵绵,哄得大美女心花怒放;冷冰冰,惹得小女子妒火难忍!


肢体语言升级版:变形、夸张和舞蹈动作


在写实绘画流行的年代里,为了更好地表现人物健美的身体和姿态,又涌现出许多艺术流派,其中以文艺复兴后期旅居希腊的西班牙画家艾尔·格列柯最具有特色。为了能够表达肢体动作的丰富多姿,他把人体变形拉长了,对人体的肌肉也做了夸张,一个个人物看起来都是肌肉猛男,非常有力度。他的作品《拉奥孔》,说的是希腊传说中的一个有名的故事。


艾尔·格列柯的《拉奥孔》


希腊人围困特洛伊城久攻不下,想出了一个木马计的办法:他们制作了一个巨大的木马,里面躲藏了希腊士兵。当毫不知情的特洛伊人准备把大木马作为战利品拉进城里去的时候,特洛伊祭司拉奥孔提醒市民,要防止木马带来的危险,因此激怒了神。于是神派了两条大海蛇来杀死拉奥孔和他的两个儿子。画中描绘的就是他们被神惩罚的情景:仰面朝天的拉奥孔被大蛇紧紧缠着痛苦万状,右边儿子的躯体已经被变形、扭曲,仍双手拽着大蛇不放;左边的儿子倒在地上作翻滚状。父子仨人通过肢体的夸张和变形表达出力量和痛苦,与天空中电闪雷鸣、乱云飞渡的背景一起,生动形象地表现了这个悲怆的时刻。艾尔·格列柯的肢体变形法增添了人物的力量美。也有人批评说画有点矫揉造作,故称他为矫饰主义。不过专门研究视觉艺术的格式塔心理学认为:“某种运动动作的强度,只能取决于它偏离正常位置的角度。”(《艺术与视知觉》)所以格列柯的变形处理是有道理的。


夏加尔的《郊游》


犹太画家马可·夏加尔生于俄罗斯维台普斯克,自幼学画,27岁时跟随俄罗斯芭蕾舞团欧洲巡演(画布景),从此到处流浪,足迹遍布俄、法、以、美等许多国家。他经历了二次世界大战和一次俄国革命,饱尝了流离颠沛之苦。然而他能够与热恋了六年的妻子牵手,相知相爱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所以心里也是充满了快乐。为了纪念结婚周年,他创作了一系列如梦如幻的图画,用绚丽的颜色和夸张的肢体语言表达了他们满满的幸福感。这些也是他画得最美丽的作品,《郊游》就是其中的一幅。他似乎要让每个人知道:“我快乐的不得了!感到人好像飞起来一样!”


奥斯卡·科柯斯卡的《风雨中的新娘》


维也纳画家奥斯卡·科柯斯卡是最注重表现人物内心世界的绘画大师,他最著名的作品是《风雨中的新娘》。画面中,在一条在波涛里颠波着的小船上,一位女子在男子的怀抱中安详入睡,而男子凝重的神态却说明这是一次危险的旅程。确实,画中的这对情侣的就是画家科柯斯卡和他自己的情人alma。他们虽然是真心相爱,但是危险的婚外恋注定也不会有好结果。所以,alma看起来比较平静,而画家则表现出焦虑和不安,但是他仍然一如既往守护在她的身边,如影如随。这一次画家使用了厚重的笔触和深暗的色彩,在画布上涂了一层又一层达到了一定的厚度,传递出他正在经历着一种情绪性的躁动。在这幅作品里,人物表情、肢体动作、色彩、笔触以及背景达到了完美的统一,给观众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结束语


20世纪中期,随着各种新的绘画流派的崛起,人们对艺术作品的取向和审美观念发生了巨大的改变。画家对人物的脸部表情和肢体语言的描写也从求真务实到夸张、变形,从而达到吸引观众眼球的目的。现在有些流派(如毕加索、英国画家培根)为了别出心裁、标新立异,开始追求怪异和丑陋,并建立以此标准的美学观念。这与本文原来的介绍方向大相径庭,所以就此打住,不再讨论了。


参考文献:

1.     a. p. shimamura. experiencing art.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3

2.     eric r. kandel, the age of insight, the random house , new york, 2012

3.     eric r. kandel. reductionism in art and brain science.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2016

4.     塞莫·萨基,潘恩典译,脑内艺术馆—探索大脑的审美功能,台北:商周出版社。2001-7

5.     anjan chatterjee the aesthetic brain: how we evolvedto desire beauty and enjoy art,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4

6.     贡布列希,图像与眼睛,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2


制版编辑:黄玉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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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凤生

  

上海大学教授,《自然杂志》编审,高级记者。中学时曾师从唐云、丰子恺等名师学习绘画,毕业于上海科技大学电子物理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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